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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2章 第 55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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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2章 第 552 章

因急著辦事, 幾人沒留太久,第二日便出發了。臨走前用黃金向縣令買下不少好酒。

酒也是糧食釀的,在寒冷的時候,這可比幹糧管用多了。

姜遺光甚少飲酒, 不過現在不是挑剔的時候。入鏡人再怎麽不懼饑寒又不是真就能不吃不喝了, 還是會餓死凍死的。

行幾裏路, 喝幾口酒又趕緊塞回去,免得酒被凍住了,加上常年在外行走的李氏引路, 沒有李氏的時候,他們大多是挑一個方向一直筆直前行,到了夜裏再看天象。現在李氏在,一路行程快了不少。

遇到還有活人的城鎮就停下補給,遇到沒人的村子鄉寨也停下, 記下此處地名叫什麽,受災情況如何,然後馬不停蹄趕往下個地方。能留下空屋子的地方還好,有些小點的村落、或是處在低窪地帶的, 直接埋在了大雪裏。

暴雪從未停歇, 厚厚積雪將所有的路都蓋住,一眼望過去, 天上地下都是白茫茫一大片,什麽也看不清,除了白就沒有第二種顏色, 要是來陣風把雪卷起來就更看不清了。也不知李氏是怎麽做到的, 在嚴寒大雪中竟能辨清方位。不過一介弱女子,居然也能撐住苦寒跟著趕路。

這叫原本隱隱有些看輕她的幾個近衛都忍不住心生敬意。

李氏知道他們態度轉變, 並不在意。再怎麽苦寒,也比不過她家破人亡的那些時日,現在累些苦些,可她心裏是高興的。

“到了……前面……鎮子,就是煤婆鎮。”裹得厚厚的李氏透過黑紗四處望望,指著某個方向道。

大多數人一聽這名兒還以為是媒婆,覺著這鎮上是不是有許多拉纖保媒的媒人。其實並非如此,煤婆鎮之煤婆,並非媒婆——因為此地有一塊煤礦,家家戶戶靠煤礦營生,他們相信煤礦有靈,名為煤婆婆,下礦前都要拜煤婆婆保佑煤礦,故得此名。

煤婆鎮的煤礦產量多,這周邊城鎮冬日取暖,除了各家燒炭屯柴外,就靠著煤婆鎮的煤了。但今年大雪封路,本就地處偏僻的煤婆鎮更是被雪隔絕,許多日沒有送出煤。他們這次去也是托縣令請求去看看煤婆鎮情況如何,可還能供應煤。

李氏走在最前頭帶路,其他人跟著走。結果前邊李氏沒走兩步居然一腳踏空滑了下去。其他人沒拉住,眼睜睜看著她往下滾,被一棵松樹攔住後陷了下去。

樹下的雪極深極軟,跟掉進陷阱裏似的,上面的雪吃這一撞,簌簌落落大片往下掉,直接把整個人給埋了。

其他人連忙奔過去把她刨出來,好在雪下松軟,喘氣不成問題,人看起來沒大事,就是用來蒙眼睛的黑紗不見了。

暈頭轉向的李氏被幾人扶起來,耳邊一片嗡嗡響,她還沒發現自己黑紗丟了,活動一下發僵的身體,腳上一陣遲鈍的刺痛。

她下意識低頭睜眼就想看看,頓時一片刺目的白跟刀子一樣紮進眼球裏。

李氏猛地“啊”驚叫起來,捂住眼睛,可也晚了,她眼裏一片酸澀,不由自主流下淚來。

在北方長大的人都知道,不能長時間直視雪,也不能突然從昏暗處轉向雪景,否則眼睛會被刺傷,嚴重些的可能直接就成了瞎子。這些天他們不光臉蒙住不叫風吹,眼上也都蒙著黑紗,就是怕傷了眼。

一人扒過她的臉轉過來,見李氏雙目死死緊閉,眼角流淚,另一人忙拿出手帕給她擦幹凈,再敷上厚厚幾層黑紗。這種天氣眼淚流出來馬上就會沿著臉一路凍到眼眶裏,冰塊更傷眼。

“你怎麽樣?”一人問她。

李氏眼角不斷滲出淚來,被黑紗吸去,她忍痛道:“我恐怕看不見了。”她不敢碰眼睛,只能手掌虛扣住,眼眶裏一陣陣虛無的刺痛,一睜眼就酸得很。

眼睛和腿酸痛得厲害,心裏空落落得比身上更難受。她不知道這種情況下,這幾人會不會把自己丟下。

恐怕……會的吧?

可她一時間居然說不出乞憐之詞,只是茫然又冷靜地擡起頭,和其他人一起“看”向姜遺光。

姜遺光看一眼淩燭就對李氏道:“你的腿受傷了。”

李氏臉色更灰敗,低下頭。

但下一刻她就震驚地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。

身體一輕。

她竟被這個年輕人背了起來。

姜遺光道:“你還能指路嗎?”

李氏吃驚不已,不解之餘篤定地點頭:“能!”

其他人想說什麽吞了回去,默默跟著走。

離開這塊松軟雪地後,找出背風的山洞給李氏包紮好,一行人輪流背著李氏繼續上路。一人口述所遇之景,李氏聽後指點方位,竟也在夜間到了煤婆鎮。

天上星星點點,地上有雪的映襯,並不昏暗,只覺蕭索。

一群人爬上一處小山坡向下望,煤婆鎮大半房屋都埋進了雪裏。隱約可見幾塊黑點,那些是還沒被完全埋沒或堅持著沒倒塌的屋頂。

他們沒停留,從山坡上下來再往裏走,外邊住著的都是窮苦人家,不可能有活人。裏面稍稍富足些的大戶才是他們要找的對象。

可奇怪的是,隨著幾人深入小鎮,房子漸漸密集了,屋子也高大整齊起來,仍舊不見人氣。

當然這大晚上的,又下大雪,不可能有人在外邊活動,但他們就是感覺得出來,這鎮上恐怕沒幾個活人了。

整座煤婆鎮仿佛都已經死去了。

煤婆鎮不是有一座煤礦嗎?怎麽會落到這個地步?

姜遺光問李氏:“沒有走錯?”

李氏眼睛略好了些,不敢頻繁睜開,只能偶爾透過黑紗看幾眼。她飛快環視一圈,篤定道:“就是這兒。”

淩燭抖著呵出一口冷氣:“先找地方避避雪吧?”

明孤雁領著幾人扒掉了一間房門外堆積的雪,門匾上的字都被雪糊得看不清了,推門進去,穿院進屋,屋裏面也冷的像冰一樣,沒有一丁點人氣。

二進的院子搜過一遍,廚房竈臺早就涼透了,屋裏的火炕茶爐等通通沒有柴火,更別提什麽煤了,連煤渣都不剩下。屋裏的床簾床單罩子大多都給扒個幹凈,不少該有桌椅和門板的地方也都不見了,想來是被扯去生火取暖了吧。

只是這也沒能保住這家人的性命。一家六口連同七個下人,全都凍成了面目模糊的冰雕。

奇怪的是,這些人穿的很少,不怕冷麽?

糧食倒還剩下不少,也凍得硬硬的。他們將棉被裏的棉花掏出一點引火,床板劈開當柴,生火做飯。當融融火光在堂屋亮起,幾人都幸福地嘆了口氣。

這些天他們一直趕路,喝冷酒吹冷風,都快以為自己也是個冰人了。

幾個茶爐上煨著熱茶熱酒和熱湯,房裏暖烘烘的,暖得他們積蓄多日的疲憊潮水一樣連同骨子裏的麻癢湧上四肢百骸,叫他們一坐下就懶洋洋地不想動彈了。

姜遺光卻喝了兩口溫酒就轉身進屋。

剛才匆匆一眼,他覺得那些屍體不太對。

少頃,他從屋裏出來,聲音不大,屋裏的人們卻立刻警醒過來,紛紛坐起身看他。

“如何?”淩燭問。那些屍體面部都被冰覆住,他們沒細看。

姜遺光:“死因不奇怪,但他們臉上都帶著笑。”就好像……他們不是即將被凍死,而是在做什麽很快樂、很幸福的事似的。

怕這些人不理解,他還模仿著屍體的表情,露出一模一樣的極其幸福滿足的笑。

幾人抖了抖,淩燭更是不合時宜地想……李氏看不見也挺好的。

李氏不知道那群人想什麽,聽過描述,提到她曾在縣令面前說過的,從更北邊傳來的那個什麽教。

她真的不清楚那是個什麽教,信什麽神仙,只是隱約聽過一耳朵。按理說扯到一起好像有點牽強,可她就是覺得這二者之間興許有什麽關聯。

姜遺光沈吟片刻:“這件事我記下了,明日在鎮中找找,大家今晚先歇歇吧。”

……

宮中。

皇上輕嘆:“也不知他們此行到了何處。”

其他人都被叫下去了,只有老太監杜嘗在身邊,他奉上茶,勸道:“姜先生吉人自有天相,陛下不必多慮。”

皇上搖搖頭:“若只他一人,朕還不擔心。”

杜嘗歷經三朝,有什麽不明白的?

淩燭不可信,明孤雁早被策反。跟去的近衛雖是她精挑細選過的,可誰知道裏面有幾個真的忠於她這個新帝?

更何況……

“他想把我們困在京城。”

她當然不會只把希望放在姜遺光身上,姜遺光離京前她就派出許多人出京,為了不暴露,那些人都混在從南方運糧運炭的隊伍裏,等出京了再趁機繞路前往北邊。

但,運糧運炭的車隊毫發無損。她派出去的那些人卻大多都沒能回來,少數回來的幾個也完全不可信了。

想到這兒就讓她心裏生出濃濃的忌憚。

他到底是誰?

他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?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本事?

宮裏還有誰是他的眼線?她身邊的人又有哪些還能相信?

事到如今,她連跟自己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侍女和奶娘都不敢信了。就算她們以前忠心耿耿,可以後呢?明孤雁和趙瑛的例子就擺在眼前,她怎麽敢信?

以前明孤雁對萬金堂何其忠心?她本就是萬金堂自幼精心培養的棋子,姜遺光也是用盡計策才收服她,可轉眼間她就叛變了。

趙瑛也是,她原來對姜遺光多麽上心啊,甚至皇上懷疑就算姜遺光叫她去送死,趙瑛可能也會照做。即便如此,被擄走不過短短幾個時辰,趙瑛也變了心。

皇上簡直懷疑那人會蠱惑人心的術法了。

那個人在警告她,只要他想,他什麽都能做到,即便策反她親信也易如反掌。

但……這恰恰說明他就在京城以北!他根本就不想掩飾!

到此,皇上甚至不禁懷疑起自己讓姜遺光出去到底是對是錯。

她為了解決京中雪災,讓人往北查探,但其他人都被圍殺或被收入對方麾下,才想著叫姜遺光去。

其他人被策反,她並不奇怪,人心皆有弱點,即便一心為她效忠的人,也可能會因為忠心“為了她好”而被蒙騙。姜遺光並不真正忠於她,她反而更放心。

現在這麽看,怎麽好像正好合了對方的算計?那個人會不會就是為了讓姜遺光主動去找他?

至於為什麽他自己不進京,或者不直接讓人叫姜遺光過去?……這點皇帝心中猜測不少,但都不能確定。

夜色深深,她望著窗外一片晦暗的白深深嘆氣。

現在……她知道那個人有多麽可怕了。

就算她貴為天子,掌一國之力,可她仍舊生出無法與那人抗衡的無力感。

父皇……如果是父皇……他會怎麽做?

父皇,你是怎麽做的呢?

第二天起來,雪更大,推開門都費勁。

一行人艱難地從暖和的屋子裏出來,渾身裹得跟熊一樣厚實。李氏的眼睛過了一晚敷了藥好多了,只是還不敢像之前那樣用眼,只能時不時睜眼看一看,再馬上閉緊。

煤婆鎮挺大的,要是叫他們就自己走估計走兩天也走不完。李氏就帶他們往煤礦那邊走,邊走邊挑看起來有人打理的房屋敲門,沒人應就直接闖進去。總算遇到了幾個活人,大多是正值青壯的男子,不過他們都快不行了,只剩最後一口氣,裹著厚厚的衣服神志不清地等死。

甚至……有一個就在他們面前咽下了最後一口氣。

他不知看到了什麽,眼睛亮得驚人,臉上浮現出全然喜悅幸福的笑:“……來接我了。”

他這麽說著,倒在空蕩冰冷的火爐旁,綴了冰霜的眼睫毛慢慢合上。

“你說什麽?你別死!說清楚!!你說的是誰?”李氏急死了,拼命搖他,那人還是慢慢軟倒下去。

這麽冷的天,不用半個時辰就會變僵。

見李氏望過來,姜遺光搖搖頭:“我沒聽清。”那人凍得嘴巴幾乎沒動,看不清口型。

明孤雁猜測:“會不會是他的家人?”

姜遺光否定道:“不,他口吻虔誠,不像是對家人的。”

淩燭:“或許……就是李氏說的那位?”

這誰也說不準。

姜遺光當機立斷:“分散,找鎮上其他活口!兩刻鐘後在此地匯合。”煤婆鎮不知發生了什麽,鎮上的煤都不見了,大戶人家竟也能被凍死,誰知道那些人還能活多久?

眾人四散開,雖是分散幾人也不敢單獨行動,多是兩兩結伴。李氏看著沖她招手的淩燭猶豫一下,還是跟上了姜遺光。

一路走一路找,尋到寥寥幾個活人都在他們面前咽氣了,臨死前臉上都揚起別無二致的幸福微笑,呢喃著什麽,好像他們不是將被凍死,而是將登入仙境。

李氏看得頭皮發麻,她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,但那種詭異的氣氛催促她腳步越來越快,緊緊跟在姜遺光身後。

在快走出煤婆時,他們終於在一間莊嚴大屋裏找到一個活著的小女孩。

她的家人們都死了,她也快死了。小小的身子裹著厚厚的皮裘,手裏捧著半溫的湯婆子,坐在涼透了的茶爐邊。這麽冷的天,她居然還在脫衣服,皮裘往下脫了一半,剩下一半估計手上實在沒力氣脫不動了。

看見闖進來的兩人,女孩不僅不害怕,凍得青紫的臉上還揚起笑。不過叫李氏看來,那小女孩就只是睜著眼睛呆呆地看前方,恐怕根本沒看清他們兩個。

那……她笑又是為什麽?看見什麽了?

李氏幫她把衣服穿好,手裏呵氣幫她搓臉。姜遺光從院裏其他地方搜尋著能點火的東西,在房間裏點著順便燒了熱水給她喝,又擦手擦臉,那女孩才慢慢回過神來,眼珠開始轉了。

她其實也快死了,李氏和姜遺光做的這些不過叫她回光返照清醒些。

“你們是誰?”她好奇地問。

姜遺光一改往日冷酷之色,拿熱毛巾給她捂手,和善道:“我們是從京城來的,你呢?你叫什麽名兒?你家就在煤婆鎮,怎麽還會凍著?”

女孩很失望:“你們不是煤婆婆的人?……她不來接我麽?”

李氏敏銳地察覺出異樣:“煤婆婆?”這煤婆鎮上的人都靠煤礦吃飯,煤婆婆就是保佑煤礦的神仙,但怎麽會扯到什麽接不接她上去?

女孩:“煤婆婆生氣了……不來接我了……”

茶爐上一壺水燒得沸騰,姜遺光倒了一碗,摻些糖進去,端著甜香熱燙的一碗糖水哄她:“你做錯什麽了?煤婆婆怎麽會生你的氣呢?”

女孩搖頭:“是你們!你們打斷了。本來煤婆婆要來接我,你們進來了,她就不來了。”說著,她不高興地瞪一眼兩人,很有骨氣地不去接那碗糖水,還要把衣服脫了,“我好熱,不要穿,穿了煤婆婆就不來了。”

不過沒多久她就敗下陣來,裹著厚衣服烤火邊喝水,頭一點一點地犯困。

李氏可不敢真叫她這麽睡過去,又是哄又是騙,總算把事情問了個大概。

煤婆婆不僅只保佑煤礦,還庇護著煤婆鎮所有人。今年大雪災時,起初沒人當回事,這冬天哪年不下雪?春日倒春寒下幾場大雪也是有的。

後面就不對勁了,雪越來越大,開始凍死人了。

煤婆鎮上的百姓就開始組織人手去挖煤,家家多屯一些,再弄一些去賣。這女孩家也是當地的大戶,家裏人多,煤礦也有那麽一點兒份額。結果挖了沒多久,雪更大了,煤礦也塌了,當時進山的人全死了,一個都沒能出來。

去了好幾次都這樣,進一次礦就塌一次,沒人進礦的時候,這礦山就好好的。

於是大家都說這是因為人們貪得無厭,煤婆婆發怒了。

大家就不敢去挖煤,只能用以往屯下的煤湊合用著。本來這樣也行,大家省一省熬到夏天就行了,但雪還是在下,沒有停過。

於是又有人說,煤婆婆其實沒有生氣,只是在警示大家,讓大家把煤還回煤礦。因為煤礦塌了死了的那些人都是被煤婆婆帶走享福了。

一開始沒人信,把煤送回去那他們不得凍死啊?再說煤礦動不動塌方,萬一給砸死了呢?

後面雪依舊沒停,傳得多了,有人就信了,真拉著車把家裏藏的煤送回煤礦。回家後那人就凍死了,被發現時死狀很奇怪,他把衣服都脫了,就好像很熱似的,臉上還笑的十分開心。

這下信的人越來越多,大家陸陸續續把家裏的煤送回煤礦,這些人沒多久就被死了。當然,在女孩嘴裏,他們都是被煤婆婆帶走的。

聽女孩說,被煤婆婆帶走的人,會依次見到一生最快活的事,最想見的人,和天宮的美景。在見過這三種景象後,他們的魂魄就會被煤婆婆帶走,只留下軀殼。

女孩的家裏人都被煤婆婆接走了,他們都很開心。所以女孩並不難過,只是有點想念家人。

“你剛才也見到了?”李氏問她。

女孩已經很困了,烤著火,渾身熱騰騰地發癢,她笑著說:“我當然……也看見了……”

她看見她的爹娘來接她了。

他們都坐在暖和明亮的大屋子裏,桌上有熱騰騰的飯菜和她最愛的甜湯。桌下,阿福搖著尾巴汪汪叫著撲過來,親昵地輕咬她的褲腿。

她還看到了……

“好多好多花兒……好暖和,好熱啊……”

女孩脫下外衣,慢慢睡了過去,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,還是溫熱的,額頭都熱得冒汗了。

李氏只覺得心都要碎了,含著淚起身,才想起來她現在眼睛沒好全不能哭。剛轉頭看向姜遺光,後者臉上哄孩子的笑早就收了,考慮著什麽。

“去煤礦看看吧。”姜遺光道,“不知道謠言是誰傳出來的。”

李氏一怔:“謠言?”就算煤婆婆的故事可能是有心人編的,那些人帶著微笑死去怎麽說?

姜遺光解釋起來:“我以前幫家中祖父做事,祖父在衙中當仵作……”

他年紀輕輕時就見識過不少屍體,什麽稀奇古怪的都有。

以前也有大冬天喝了酒結果凍死在街上的,擡回去時反而脫光了衣服,他家裏人以為有人打劫把他衣服脫了才害的他凍死,祖父雖然當面沒直說,回來後卻告訴他,那人是自己把衣服脫了的。

一個快死的人,如果不是速死,總會有點幻覺的。比如有人遇見生命危險,腦子裏會把自己這一生都飛快回憶一遍。有些人就會滿腦子都想著不相幹亂七八糟的事。而像快被凍死的人,他們反而會非常興奮、渾身發熱、兩頰生紅——當然,這是他們幻想的,他們會以為自己遇到了好事,以為自己熱得受不了才主動把衣服脫了。

李氏恍然大悟之餘更覺不可思議。

“那……那這煤婆鎮的人……豈不都是被蒙騙至死的?”

姜遺光:“是啊。”不知是什麽人,竟對人心了解如此透徹。

一個被隔絕的、信奉煤婆婆小鎮,天生異象,本就惹得人心惶惶。

只需要在煤礦制造些事故,再放出一點點謠言,就能讓困於鎮中的百姓如無頭蒼蠅找到方向一樣拼命往裏鉆。

只要有一個人信了,剩下的人就不是問題。

一個人不好騙,一群人反而是最好騙的。

聽了姜遺光的解釋,李氏抖了抖,只覺遍體生寒。

她不明白,編造這麽個流言有什麽意思?就是為了害人?不過世上專幹損人不利己的事的人還少嗎?

“就……就是為了害死鎮上的人?”這麽多人命啊!

姜遺光:“誰知道呢?”若真如他猜測那樣,煤婆鎮的百姓對那人來說,和螻蟻無異,他又怎麽會在意一群螻蟻的想法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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